富达注册|《散文海外版》2018年第9期|秦羽墨:住在红尘深处(节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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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住红尘

那两年我一直住在红尘深处。我说的不是你理解的红尘,而是红尘路33号。

搬进红尘路是四月末的一天。天气晴朗,春天还很有春天的样子,阳光还不让人心生敬畏,这个城市春天实在太短了,短得令人猝不及防,我不得不奋力抓住它的尾巴。老艾略特说,四月是无望的季节。对此,我不敢苟同。至少,在这里,四月是美好的,我对它的好感皆停留在春天。街头的悬铃木,叶子阔大,最初的白已变成真正的绿,小巷深处遍植樟树,绿荫遮天,两旁的野蔷薇青翠欲滴,姹紫嫣红开遍,恍如走在山道中,让人内心熨帖。而其他季节,夏天太热,秋、冬太冷,它更像别人的城市,使人感到遥远。

工作三年,这已经是第四次搬家,我是一个典型的住在别处的人。

巷子太窄,又被各种商贩摊子挤压,路面只剩下一条缝,不得不提前下了的士。穿街过巷,一趟趟来回搬东西,像一个在壕沟里运输弹药的游击队员。

城中村。房子多是当地人自己修的,年代久远,某些角落还留有菜地。房子临街的一面缀满爬山虎,像长了络腮胡的老头,年岁虽然大了,却虎虎生威,此时,它们正攒劲往上爬。就是因为这一墙爬山虎我才看中它的。三楼层的民房,墙体颜色上下深浅对比明显,大约先前只有两层,之后又加盖了一层。城中村都是这个搞法,很多房子不断增高,为了赚取出租费,哪怕成为危房,也在所不惜。

院门开着,—台废弃的压水机进入视线。孤零零的断柄满是铁锈,被风刮得当当作响,像一只苍老的求助的手臂。看到那台压水机,我觉得自己没走错地方,抬头,见门牌上面写着“红尘路33号”,就是这里了。

“你终于来了,以为你不住了,交了押金这么久.差点租给别人。”

房东姓聂,五十开外,五短身材,罗圈腿,这让他走路时看起来总是憋着一股劲,他说是当兵时留下的后遗症,这一点跟父亲很像。房东爱抽烟,嗓门很大,跟谁说话都显得很活套熟络的样子,这一点跟父亲也很像。

一楼、二楼是主人自己的家眷房,租客在三楼。房东有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,儿子都成家了,至于添有几个孙子,就搞不清了,总之,很大一家子。

先整理书,再安置零碎的生活用品。小小的屋子,书摆出来,占据了大半。很难说我是为自己找房子,还是在给书找一个住处。这些年一直与书相依为命,饥寒落魄中互相取暖,它们跟着我四处流浪,居无定所,不是呆在暗无天日的角落,就是蹲在潮湿的地下室,很多书页上布满了虫洞和霉斑,像我一样一副穷酸相,真是受尽了委屈。此刻,它们一定是高兴的,我打开房门,让阳光斜照进来。长久以来,它们从未如此光彩照人,我觉得,那光似是从书中射出来的,箭芒一样的色调,那么熟悉——无数夜晚,内心暗淡、怀揣乌云的时刻,是它们洞穿黑暗,微弱而锋利的光为我照亮前路,像灵魂的拐杖,支撑我踉踉跄跄走到现在。最孤独的时候,我甚至相信,哪怕身边谁也没有,光靠书也能度此一生。富达娱乐平台登录

走廊的木头布满霉斑,外沿甚至长出了一丛丛小木耳,夕阳下,木耳们黝黑发亮。打理好一切,已近黄昏,夕阳将坠,阳光有如薄刃,在脸上轻轻刮着。春天就是好,再过半个月,那刀刃便能划破肌肤,刀刀见血了。

我的房东大爷

房东大爷对什么都不在乎。他见的人太多,对那些搬进搬出的租客,早已看淡,在乎的只有女儿。印象中,自从搬进那个院子,凡是房东大爷出现的时候,女儿一定跟在他身后,高大壮硕的女儿,像个保镖。然而,细看,又不像,很不像。保镖应该凶神恶煞,而她,总是笑嘻嘻。眼睛空洞,无神,直愣愣的,对了,那是智障者才有的表情。

我的房东大爷,每天准时起来喝早茶,比上班族都早,中午给家里人做饭,剩下的整个下午,就是带女儿出门晃荡,跟遛狗一样。傻女儿有依赖症,寸步不离他,据我观察,她的智力大约停留在三四岁儿童的阶段,痴痴呆呆,咿咿呀呀,对谁都笑,都点头招呼。房东对租客非常热情,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,老家哪里的,在什么单位上班,单身与否。他的热情,超过了平常的主顾。终于看出,他不是对客人热情,而是对女儿的未来热情,他太想将这个傻女儿抛售出去了——谁娶走他女儿,就能得到院里的一套房子,这是我从一个老租客那听来的。我觉得他应该搞清楚目标范畴,对准年龄大一点的人,而不是我这样的小伙子——他女儿起码三十几了,脑子还有问题,难道还想找一个我这样的年轻人?他未免太高估那套房子的诱惑力。有时,路过一楼客厅,他会主动让我进去坐,顺口问一下工作和家庭情况,以前不明就里,每次都欣然接受,我把这当成一个房东对客人的关心、与租客搞好关系的手段,听说那之后,再也不敢去了。真怕他在递给我一个苹果的时候,顺便也将那个壮硕高大的女儿塞过来,我这小身板可受不了……

每个单身男租客入住时都能得到别样的关心,厨具、桌椅和晾衣架,皆可提供便利,要是两口子,或者年纪大一点的,则连垃圾桶都讨不到。当时穷得没法子,父亲做了手术,四处借债,真想咬咬牙,狠心把他的傻女儿娶了算了,这话有一回跟别人开玩笑说过。不知怎么,吹到房东大爷耳朵里去了,他开始对我大献殷勤,逢年过节,嘘寒问暖,那架势可把我吓坏了。富达娱乐平台登录

房东大爷遛女儿的样子非常认真,他走在街上,天庭饱满,昂首挺胸,罗圈腿也正了,左顾右盼,眉目之间似有言语。

“都来看看啦,娶个女儿,送套房子啦……”

遗憾的是,这条街上的所有邻居以及租客,没有谁不钦羡他的房产,同时,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纳他的傻瓜女儿。尽管如此,他每次出门都兴高采烈,仿佛身后带了一个宝贝。只一回,那是中秋节,我从一楼大厅经过,他们一家坐在那,桌子很大,是能转动的大圆桌。一家子人,体积硕大的女儿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空间,房东大爷忍不住叹了口气,如果这个女儿有人要,嫁出去的话,桌子大小就刚好合适了……他女儿不懂他在说什么,拿着个大袖子,傻乎乎地坐在那笑,奋力剥着。

我上了楼。月亮挂得高高的,硕大,圆满。平原上的月亮看起来比老家山里的大很多,那里群山阻隔,都是大山,把月亮比下去了。而这儿,恰恰相反,楼房再高,跟山比起来也是瘦弱的,就把月亮衬大了。是真大啊,圆通通,大脸盆似的,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,山里的月亮跟月饼差不多大,小时候我一直以为,月饼就是按照月亮大小做的,不然为啥都一般大呢……

独自站在走廊上,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月亮,被世界遗弃了,眼睛有点湿润,每逢佳节倍思亲……儿时,每年中秋都跟母亲到舅舅家过节,舅舅家的院子比房东家的还大,装扮得井井有条,石榴、柚子、桂花,都在季节上,花香果醇。舅舅是一个爱花人,他的院子什么时候都内容充实,竹篱笆下月影婆娑,积了很厚一层蛐蛐声,那些蛐蛐很笨,手电筒照过去,一动不动,只拼命地叫,每次捉蛐蛐,舅舅都会在一边帮我的忙……房东上来,送了我一个月饼。年轻人,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,就是个意思,他笑着说。我接过月饼,等到房东转身下楼,甩开膀子,奋力扔向远处,月色里“咕咚”一声,不知砸在什么东西上。

秋天,湖区萧条,这里的鸟比人还多。它们随处停歇,街边的绿化带、树上,房子的天台上,黑压压的,起起落落,甚至混迹于熙来攘往的人流中,毫无惧意。站在窗前就能看见大雁,它们在空中飞成大写的“人”字和“一”字,千百年来秉持这个方向不变。这情形多年前只在乡下见过。大雁飞得很高,也很笨,不过样子好看,通常飞得高而远的都是笨重而执拗的家伙。

还是喜欢早上起来看见炊烟把大地摇醒的样子,城里没有炊烟,只有雾霾。秋天的大雾让所有人都活在一团糨糊里,鸟群也失去方向。有一次大雾弥漫了好几天,等到天晴,很多汽车的前窗都有撞死的鸟,道路中也有被轮胎压扁的鸟类的尸骸,羽毛粘在路面,在风中颤动,这迷路者的结局。在常德,和中国其他小城市一样,绝大多数人都像雾中的鸟,稀里糊涂活着,由于缺乏时间,也缺少思考,人们不得不爱,却不知为何在爱,他们很少主动选择什么,或者抗争什么完全顺着生活的潮水涌动。富达娱乐平台登录

我终于提到了爱。

当我提到爱的时候,就会想起那场大雾,就好像是大雾替我送来了一个女人,不然,我们怎么就相爱了呢?

…………

(节选自2018年第9期《散文海外版》,原载2018年第7期《文学港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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